菩萨好貌,蛇蝎心肠。”
梅砚山又道:“有趣,古人常说血不可欺,梁敬臣这小人却生出了两个与自己没有半点相似的孩子,真是有趣。”
说罢,他转身慢步,轻快地踏入了文德门。
……
梁道玄回府才发现陈老学士已然等候多时,他急忙道歉,老师却笑着摆手:“今日本是无课的,可崔大人同我说,为你选了些书,有些是老宅子里的,有些是他去买的,让我为你规读细分,哪个要精细学,哪个寻常看看便可,我这就来了。”
说罢,他领着梁道玄进入到文杏馆后的藏书阁,打开门,梁道玄惊得险些后退两步。
原本这里只有十来本书,也是崔表哥临时买来要他读的,可这一看,四面的书橱全然塞满,都是厚厚一摞,分门别类的摆放,经史子集各分其野,仿若一晌午之间在他的书斋里上演了一出春秋战国。
“有些多了么……”陈棣明看他表情,以为是被这一年的读书量惊骇,赶忙安抚,“也不是要全看,我查过一遍,有些拿做查典寻源之用的典书,是不必细读的。你看着多,这样的书也占了小一半,其余这一年里急着看必须看的,我先替你安排,你……”
“老师,你说,梅相他是读过这么多书,才做了宰相的么?”
梁道玄的话忽然打断陈棣明的思路,他不知道自己这聪明脑瓜的学生在想什么,只认真作答:“梅相昔年曾是二甲第七名,钦点翰林院,他所读之书,所读之熟,想来可观。只是若要做宰相,可不单单是读书的功夫,还要……”
陈棣明说到此处,才意识到梁道玄方才话的意思,惊异地去看自己这学生,只见他笑得笃定,分明是雀跃期待的模样。
“一年时间读这些,也不算太短。超过二甲第七,应该也不太难。”梁道玄笑得并不狂妄自大,反而温和恬淡,但说出的话却犹如惊雷,“这外戚当宰相,想来是个新鲜事,说不定今后有本写我的书,也要放在这样书斋里的架子上。”
第26章 吞舟之鱼(一)
崇宁二年, 秋。
立秋日,帝祀郊,百官衣黄,同迎气。十八日后, 帝拜孔庙, 衣玄, 表祭。夜漏未尽五刻,全国诸道宣圣旨,开贡院, 秋闱解试首日,大幕徐徐,国士如潮。
此时京畿道敕造贡院外,士子们有多秩序井然屏息请迎圣旨, 一个到两个时辰前, 他们的家家户户里就有多鸡飞狗跳。
家中有人科考, 从来都是头等大事, 即便公卿之家子弟走过场,该做的事一样都得一板一眼。贡院日出前五刻开门,各家就要起得更早,预备讨口彩吉利的早饭, 士子更要敬拜祖先,祈求福泽庇佑。
由于本届考生梁道玄自己有个巨大的宅邸,三天前,姑姑梁惜月和小姨戴华箬, 连同表哥表嫂,老师陈棣明,再加一个妹妹梁珞迦派来的宫中太监, 全部入驻国舅府,于是考试那一天早,原本清清冷冷静谧悠然的国舅府骤然喧嚣如州桥夜市。
梁道玄倒是睡了个好觉,从头到尾的轻松,这一年多的书读得安心,再没其他事叨扰,从前专注的感觉归来许久,他早想快点开考,颇有摩拳擦掌的期待。
然而他一出自己寝居的院子,就被吓了一跳。
里里外外忙碌的仆从,好像他睡了一夜大街。
“这边这边!”
“快来快来!”
人头攒动,梁道玄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小姨捉住,催去沐浴更衣。
“科考秋闱是头一试,衣裳要穿旧不穿新,新衣不贴,那贡院考间里闷闷燥燥,又不许扇风添冰,实在难熬,你今日洗过,水里已加了松香佛手,憋闷三天考完,也不会太味道。”
小姨贴心,姑母亦是。
梁道玄不知道这么多讲究,洗完澡准备出发,却又被姑母叫住,板起脸叫他喝光状元粥,吃足状元饼。
其实姑母和小姨全都是治家井井有条的当家主母,今日忽然关心则乱,一时什么都觉得紧张,什么都要过问,反倒手忙脚乱。
陈棣明也颤颤巍巍凑到前来,叮嘱第不知多少遍说过的话:“审题时先磨墨,边磨边读,墨迹不干,不能吃食,否则不小心斩卷,哭都哭不出来。”
“学生牢记了。”
梁道玄不觉得絮叨,反倒温暖,握住老师的手:“您安心就是,学生几斤几两,这一年来老师最清楚。”
“是可以安心,但安不下心。”陈棣明笑着摆手。
梁道玄百般催促,陈棣明才肯去旁厢坐一坐歇一歇。
霍公公被太后指派,来协理国舅府这几日备考的事宜,他倒是井井有条,一向只有虚笑的脸上都是一本正经,见了梁道玄,取出太后备好的一应文房,说道:“国舅大人,太后知你不是那腹热肠慌的性子,但为求预备万全,多带一套文房,多些保靠。这些都是恭上的好物,太后挑了两三天,您且备好。”
梁道玄觉得作为哥哥还要妹妹如此紧张考试,有些不大好意思,但也大大方方领受,又道:“公公早些回去,通禀太后,让她安心。”
这时,一朵红艳艳水灵灵刚好九蕊十八瓣的山茶捧在喜鹊登枝剔红托盘里,恭恭敬敬请至梁道玄面前。崔鹤雍拎着文房提篮,一并到了梁道玄眼前。
“这样的花也能找到?”梁道玄哭笑不得,“我是去考试,又不是成亲做新郎官,戴什么大红花?”
“我秋闱时也预备了,你少啰嗦,娘让你戴你就戴。”崔鹤雍当年自己也很嫌弃这些俗烂莫名的惯常,今时今日自己做了督促旁人考试的“长辈”,却骤然迷信,不由梁道玄分辨,替他在帽冠一侧插整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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