伦的那个,就是用这种眼下最时兴的轻鞍辔在街道快马,结果呢?皮辔断了,人摔了出去,好在只断了条腿,接上后不会落下病根。国舅大人,有空换了吧,这模样轻巧不顶用,还是得实用可靠才行啊……”
梁道玄看着梅砚山,心道这话里似乎是有话,可又纯纯的关切,实在有趣,于是笑着答道:“多谢梅宰执提点,回去我便换了。”
主打一个听话的乖孩子。
在讨老人喜欢这方面,整个北威府,他梁道玄敢认第一,就没人能认第二。但这位老人,显然不是看上他的品性与个人素养,特意走来,也必然是有话要讲。
“我就说,太后的兄长,怎会有错?这般有礼存度,当真是帝京的晚辈里也挑不出这样的了。哎,说到底还是咱们几个迂腐的老骨头,不讲变通,之前给国舅了不痛快,你看在我的面子上,别和他们一般计较。”
梅砚山的笑里看不出半点异样,诚心实意,面带些微恰当的惭愧。
梁道玄没想到今天遇到了高手,自己刚才还自诩和妹妹演技冠绝皇城,结果立刻有人挑战,他十分不服,也知道梅砚山所说正是给自己那两次下马威,他并不怎么计较,但终究这下马威背后的意味他并不喜欢。
寻常人听到这样的话,退避谦礼一番,一句未曾放在心上,无需如此,也就得过且过。
梁道玄的好胜心被激起,头脑又冷静,当即也微微笑着回答:“我知道几位大人的戒心从何而起,因我本是外戚,史书列传,只有五个手指头数得出的外戚算名臣英烈,其余都是乱臣贼子。想来几位学富五车的大人熟读经史,对此戒之慎之,这都是为国所量,忠心彪炳,我若不晓得这般贤良忠厚大人们的殚精竭虑,哪有脸面在圣上面前以娘舅自居?”
面对率先挑衅却又率先退一步讲话的人,最好的办法从来不是乘胜追击,而是跟着他一道后退。
梅砚山连忙摆手道:“这是什么话!国舅大人,就算几个老顽固对你有所戒备,那知晓你竟预备读书科举后,无不钦佩有嘉。我家里也有几个不成器的晚辈,那是怎么都不肯读书,只想仗着恩荫谋差事,国舅你能如此上进,焉知不是先帝庇佑圣上?”
梅砚山说话并不怎么掉书袋,寻常语气说熨帖的寻常絮语,听得人舒服又不烦闷。梁道玄看他客气,也不见外,笑道:“总不好做舅舅的不好好读书,如若将来太后教导圣上,圣上再一句‘你怎么不去管舅舅上进’,堵得太后没话说,我这才是千古罪人了。”
二人相视而笑。
此时若有旁人经过,必然是以为是祖孙二人亦或忘年之交在此笑谈,气氛融洽,风轻云淡,好不亲厚。
“国舅大人不计较,我就放心了。”梅宰执笑着说,“圣上开蒙进学之事,我们几个想了个折中的法子,先找两位耐心的老臣,必然是先帝曾器重的,为圣上读一读讲一讲实录里好理解易读懂的圣训,至于开课读书,先缓一缓,没得让圣上劳累,耽误龙体康健。我们也是太心急了,生怕有负先帝所托,国舅还请宽慰宽慰太后。”
“梅宰执,我那日也是顺口一谈,说到底,我尚无官身,如何谈论此等要事?唯独家事上可以开一开腔,此事还得和太后商议,我实在不便言语。”
没想到吧,我大学体育选修,选得是太极拳。
梁道玄心道。
梅砚山倒也没有半点不快,摆手含笑,仿佛是怪自己说多了:“好说好说,这事儿就不提了!还有一事,我替许黎邕许侍郎也道个歉,他那日心急,又是边关战事,安排都妥当才入宫,又怕打扰圣上家宴,左思右想,耽误了时辰,却决计不是存心怠慢。这事国舅也请多担待了。”
“那天我不过是玩笑两句,可千万不要让许侍郎放在心上。”梁道玄其实想说的是:我小孩子不懂事阴阳怪气他玩儿的。可这样说就不占理了。
然而,重要的第三件事,梅砚山却并没有说。关于陈老学士,关于邵学士,关于此次恩科省试,他未言及一字,又去讲太后的辛苦,先帝的遗诏,老臣的体恤与圣上的聪颖。
这很值得玩味,颇有一种:与我有关的事我认,但与我无关的,我可不想沾染。
说完了所有人,梅砚山的话却绕到了洛王处:“国舅,你与洛王殿下都是年轻人,话能投机,若是遇见他,且要提醒,政事堂的差事要紧,辅政王还需按时到,国之大事,社稷之政,万不可有误。”
这般殚精竭虑的老臣絮语,仿佛一切重担都压在他身上,梁道玄倒是想说,早不让洛王姜熙去熟悉工作,现在好了,到了人家的回合,谁又是没有脾气的呢?洛王姜熙虽表面好玩乐嬉笑,说白了就是没多大正形,但绝不是膏梁纨绔,怎会不知轻重?
其中有什么原因,梁道玄并未打算问,因还没到他该出山的时刻,此时最应当做的,还是打好太极的拳法,嘴上说遇见一定,可限制条件却加了许多。
这样一来,梅砚山也只是笑,温和转了话题道:“威宗真乃圣明烛照之主。当初未免再现前朝皇祚剧乱,非同母所生的皇子,各有其外家支持,争权夺势,好不惨烈啊……不过确实委屈了洛王殿下,小小年纪便要出镇封地。”
“梅宰执,我虽史书读得少,但这几日师傅严苛,我也点灯熬油看了一些。正巧读到隋文帝与独孤皇后共育五子,五位皇子同父同母,谁知最后也受死于亲兄弟之手。当真教人醍醐有觉。”
梁道玄装作没听懂话中的深意,只作史学学术探讨,将话丢了回去。
梅砚山静静看着眼前的年轻人,再笑时依旧慈祥:“国舅,一年之后,你若不能高中,那你的恩荫,我亲自去向太后讨要。”
“那,晚辈就借梅宰执吉言了。”梁道玄笑意春风,颔首以示恭敬。
二人话别后,梅砚山看着他骑马而去的背影,笑始终未褪,他目不斜视问身后年老仆从:“老吴,你是见过他爹的,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被唤作老吴的仆从毕恭毕敬回答:“负心皆是读书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