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本来就挨了一顿揍,跑起来一瘸一拐的,哪儿有付宁腿脚灵活啊?
三两步就被追上了,让人拎着后脖领子拽回去。
“赵锦生?出息了啊!都当上小偷儿了!”
那人身形一顿,不再往前挣蹦了,手里握着的那一小块儿菜团子也从嘴边放下了。
他也不敢看付宁,扭着头盯着墙不说话。
付宁看着他这一身的脏土,还有手里沾满了灰的菜团子,皱着眉头把他拽到了胡同里的井边儿上。
北平城里水井是不少的,但大多是苦水,有点儿钱的人家都是从水夫那里买甜水喝,这个苦水都是日常洗洗涮涮用。
当然,穷就别说了,苦水也得凑合着。
打了一桶水上来,付宁让赵锦生先把自己洗干净了。
冬天的井水冰得刺骨,赵锦生把手往水里一伸,全身都是一哆嗦。
看付宁一言不发的样子,他一咬牙用手攉了两把水扑在脸上,使劲搓了两把。
又沾着水把鸡窝一样的头发抹了抹,把身上的土掸干净了,垂手站在一边儿。
付宁把桶里剩下的水倒进水沟,带着赵锦生找了个早点摊子坐下,要了两套烧饼夹油饼,盛了两碗甜浆粥。
“先吃吧。”
付宁的话音都没落,赵锦生狠狠的在烧饼上咬了一大口,嚼都嚼不过来,使劲张着嘴用后槽牙胡乱咬几下,就生往下咽。
看得付宁都觉得噎得慌,把粥碗往前推了推,“顺顺,慢点儿吃,你再噎死这儿,慢点儿,别咬了舌头!”
赵锦生充耳不闻,这两句话的工夫,那两只手才拿得住的烧饼油饼已经下去一半儿了,粥碗也见底了。
“大爷,再加一套。”付宁觉得就这个架势,这一套是肯定不够的。
说完,他端起赵锦生喝完了的粥碗,到摊子边儿上支着的大锅里又盛了一碗。
卖马蹄烧饼夹油饼的摊子,这个甜浆粥是随便喝的。
一套烧饼油饼下去,赵锦生立马拿起了下一套,好歹不再是刚才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劲头儿了。
付宁细嚼慢咽的吃完了自己那套烧饼油饼,端着粥碗喝了两口,看着又把烧饼塞下去了的赵锦生,“你这是怎么回事儿?”
“我是自己跑出来的。”
赵锦生把粥碗放下,低着头盯着桌面,跟付宁说着他离家出走的事儿。
他小叔家要添丁进口了,他爷爷奶奶前些日子进城了,准备给小儿媳妇伺候月子。
那房子当然就住不下了,他们老俩就住到了锦生租的小房子里。
当初赵青山不是还想让锦生住付宁家呢嘛,不过是让付宁挡回去了。
但他也是听了付宁的建议,让锦生租了个小一点儿的房子,三五不时的到叔叔家吃个饭。
可他连着去了几天,小婶儿就有点儿鼻子不是鼻子、脸不是脸的了。
锦生脸皮薄,去了几回就不怎么去了,吃饭就自己凑合,有的时候学校里食堂有剩饭,他帮着厨房倒垃圾,人家也塞给他一个半个窝头什么的。
好不容易爷爷奶奶来了,饭是有人做了,饭钱更紧张了。
前几天,他半夜起来上厕所,听见他爷爷跟奶奶商量,说是把他学校的差事给辞了,想让他回乡下去种地,将来赵怀礼一家子的粮食都能从地里出。
他奶奶留在城里帮忙带孩子,他爷爷回家也有人伺候。
赵锦生不想回乡下,跟赵青山说了几句,爷儿俩呛呛起来了。
他被打了两下子,一气之下推开门就跑了。
在城里晃悠了几天,也不知道下一步能干点儿什么,身上也没钱,饿了两天了,路过一个大杂院的时候闻见了刚出锅的粮食香。
看着那一个一个黄澄澄的菜团子,鬼使神差的就把手伸出去了。
赵锦生吸了吸鼻子,看着付宁说:“先生,我不想回家种地,我爹一直种地供我小叔上学,最后死了,他还想着劝土匪改邪归正,那我爹算啥?!
我娘去年闹土匪的时候没了,我爷我奶也不怎么伤心,就是老念叨,我娘要是还在,这回给我小婶儿伺候月子就派上用场了。
我不想再这样了,先生,回家种地去,再跟我爷说的似的娶个能干的姑娘,我们一家子接着当牛做马的伺候他们。
我不甘心!”
付宁静静的听着赵锦生说话,看他抬手蹭了蹭眼泪,“那你不回去种地,想干什么?”
“我……”
赵锦生想说什么,但是打住了。
他也想在城里有个体面差事,也想像他小叔一样在这个繁华世界浅浅的扎下个根。
可他也知道,这是奢望了,所以就没有说出口。
他不说,付宁也看出来了。
“锦生,你也在北平待了几年了,这儿有什么营生能生活,你也该知道,不想回去就得有本事在城里养活自己。
你晃荡好几天,不想办法找活儿,还伸手拿人家东西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