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7章 孺子可教

  朱见深被锦衣卫护送出了南宫。

  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踏出南宫宫墙,也是他平生首次离开皇城。

  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,这一天,不啻于人生第一次呼吸自由的空气。

  马车缓缓从承天门驶出皇城。

  阳光炽白,照在朱见深苍白的脸上,竟让他微微眯起了眼。

  他轻轻掀开车帘,一道光斜洒在他眼中。

  外面街道宽阔整齐,人流如织,商贾喧嚣。

  坊巷之间车水马龙,酒楼高筑,商铺林立,货郎担子吆喝声此起彼伏,孩童嬉笑穿梭,一切都新奇得不可思议。

  朱见深睁大了眼睛,像个第一次见世面的幼鹿。

  他从未见过这样热闹、五彩斑斓的世界。

  南宫太寂静,皇宫太拘谨,而他的人生至今不过墙里天地。

  一路南行,车马最终停在一座朱漆高墙前。

  仆人列队,仪仗森然,门楼飞檐斗角、雕梁画栋,气势不输皇宫大内,更隐有几分儒雅庄重。

  “这就是……越王府?”

  朱见深低声自语,眼中充满敬畏与不安。

  越王府虽不比皇宫大,但朱见深幼时所居文华殿,不过只是一座宫殿,活动范围有限,远不如越王府看得宽大。

  这几年住在南宫方寸之地,更是限制了朱见深的见识。

  记得祖母曾说,越王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大臣,是朝堂的擎天玉柱、百官之首。

  而自己的父亲,也是被这位越王废去了帝位。

  在府中长史引导下,朱见深缓步进入正殿。

  殿中,徐闻端坐于榻前,身着宽袍,须发皆白,精神矍铄。

  他目光如炬,却不带一丝锋芒,而是平静如湖,沉稳如山。

  徐闻一生阅人无数,今日,却在这幼子身上,难得露出几分柔和。

  朱见深上前,恭敬行礼:“见过越王殿下。”

  徐闻仔细打量眼前的孩子:小脸清秀,语气平稳,步履得体,身上竟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从容。

  “坐。”徐闻淡淡一抬手。

  朱见深小心翼翼地落座,双手放于膝前,规矩有礼。

  “读了什么书?”徐闻问。

  “《孝经》。”朱见深答。

  “背一段来听。”

  朱见深略一思索,随即朗声背诵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……”

  声音虽稚嫩,却吐字清晰,句句分明,无一滞涩。

  徐闻点头:“你可知,‘孝’为何为百行之先?”

  朱见深不假思索:“人不能忘本,孝,是根本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徐闻又问:“是谁教你读孝经的?”

  朱见深答:“是皇祖母。”

  徐闻眼中一动,心知孙太后对这孩子寄望极深,她教的不只是书,更是希望。

  “那你觉得,你父亲如何?”徐闻突然问道。

  朱见深怔了一下,低声道:“臣……不敢妄议父亲。”

  “那你可知,你父为何被关在南宫?”徐闻继续问。

  朱见深咬了咬唇,有些不安道:“说是……打了败仗,被相父惩罚。”

  徐闻闻言,轻轻点头:“你要记住,大明江山不是一代皇帝的恩赐,而是你太祖高皇帝,从北元手中打下来的。”

  “你太宗皇帝、洪熙、宣德几位先帝,一代一代经营天下,才有今日的太平。”

  “可你父皇,因一时轻信宦官之言,不听忠臣之策,仓促北征,兵败土木堡,几乎断送了这盛世河山。”

  “你要懂,不论是谁,犯了错,就该承担责任,哪怕是皇帝,也不能为所欲为!”

  朱见深低头,沉思良久,终轻轻点头:“臣,谨记相父教诲。”

  “很好。”

  徐闻看着他,露出一丝笑意,心中已有计较。

  这个孩子,不似他父亲那般刚愎,也不似太监所言“病弱无能”。

  他内敛、懂礼、有悟性,更重要的,是知道畏惧。

  而能畏者,方能敬天下。

  徐闻又随口问了几道策问,小朱见深均能对答如流。

  显然,南宫这些年未荒废教养,甚至隐隐超越了寻常宗室子弟。

  徐闻满意点头,心道:“不错,年幼聪颖,是个可教之才。”

  品了口茶水,徐闻忽然转问一个偏深的问题:“你若为君,朝纲当如何立?”

  朱见深神色一怔,愣在那里,明显不知如何回答。

  他压根没学过这类问题,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当皇帝该怎么办

上一章目录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