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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褪色墨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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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你也怕冷么?”她轻声问,将一边的汤婆子推过去。煞魔的瞳孔仿佛薄荷糖,映出她养父沉船那夜的星空。

  那些曾经撕咬记忆的利齿,此刻只是细密颤抖的乳牙。糖丝顺着眼眶爬上煞魔眉心,将弹孔补成酒窝形状。

  布老虎从怪物腹腔跌落,安晨雪抱起它拍打灰尘。

  当她把海枫埋的南瓜籽塞进煞魔掌心时,那些吞噬记忆的菌丝突然开出鹅黄色花苞。

  慢慢的,煞魔右脚的陶瓮开始沸腾,涌出养父沉船时的咸涩浪花。

  安晨雪赤脚蹚进去,脚踝被“如果当时”的假设礁石划出血痕。

  暴雨穿透屋顶浇下,却在触及她发梢时化作温泉。

  煞魔的沥青皮肤片片剥落,梆子声惊起夜鸦,怪物变成养父拿着生前的渔网。

  安晨雪没有逃,反而摘下破碎的战术墨镜:“爸爸,你看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,我很喜欢哦。”镜片折射的月光织成网兜。

  渔网突然收缩成襁褓,裹着个啼哭的墨色婴孩。

  安晨雪哼起养父教的船歌,指尖划过婴孩额间并不存在的弹孔:“那年你抱着高烧的我在甲板看流星,说每滴海水都藏着未圆的梦。”

  煞魔的哭声渐渐变成浪涛的韵律,乳牙在她掌心化作珍珠。

  煞魔最后层人皮褪去,露出团青烟状的幼童。

  那是未被道观规训的顽劣元神,发间插着偷来的陨铁簪,怀里抱着画满鬼脸的《清静经》。

  安晨雪解开染血的发带,将小人的虚影与自己右腕的割伤系在一起:“痛就咬这里吧。”

  煞魔化作的孩童突然放声大哭,泪珠落地成舍利子。

  那些被吞噬的记忆碎片从舍利中析出,她将舍利串成项链戴在煞魔颈间:“它们是你的了。”

  晨光刺破云层时,煞魔已缩成巴掌大的布偶。

  安晨雪用海枫的旧道袍料子给它缝补肚皮,线脚歪扭如日记里的错别字。

  太和立在廊下往此处抛来朱砂笔,她便在布偶后背题上“四海侠客小跟班”。

  寅时,晨钟竟发出嘶哑的呜咽。

  守钟的老道士用麂皮擦拭青铜钟内壁,指腹触到几道新鲜的裂痕。

  他以为是自己上个月撞钟用力过猛,却未发现裂纹走势与后山冰窟的咒文裂痕如出一辙。

  安晨雪裹着皮裘经过钟楼时,檐角冰棱突然坠地,飞溅的碎冰里裹着缕银白色兽毛,转眼被早课弟子扫进香炉灰里。

  厨房蒸笼里的糯米糕终日泛着腥甜,厨子归咎于雪山野蜂误入陶罐。

  直到案板上的粗盐结晶开始渗出胭脂色,他才惊慌地给盐缸贴上驱邪符——这正是当年封印者用来绘制血咒的朱砂变质的征兆。

  后山巡逻弟子总在申时三刻打盹,醒来时靴底沾满带着体温的冰碴,他们只当是靠在松树上沾了积雪,殊不知那些冰碴正来自冰窟里巨兽假寐时凝结的霜雾。

  藏书阁弟子整理《地脉志》时,发现“正气所在,万邪不侵”的段落正在褪色。

  他蘸墨补字的毛笔突然炸毛,飞散的狼毫在纸面拼出扭曲的爪印。

  阁楼深处传来典籍坠地的闷响,那册记载着封印仪典的《玄冥录》平白消失在第九层书架,却在柴房找到时,内页所有文字都移位成上古兽语写的诅咒。

  安晨雪午觉时候也被噩梦惊醒。

  梦中她跪在冰原上磨刀,刀刃刮下的冰屑混着黑血,渐渐聚成头生独角的巨兽轮廓。

  醒来时她总嗅到袖口有血腥味,道童却说熏的是安神的崖柏香。

  子夜巡逻的弟子开始频繁听见冰层断裂声。

  起初是每隔半刻钟响一次,后来密集如除夕的爆竹。

  他们对着后山举起气死风灯时,总能看到悬崖上有流银似的反光在游走,但用窥天镜察看又只见寻常的雪崩痕迹。

  值更人上报星晷昼夜偏移七度,师叔却抚着白须笑道:“气节流转,晷影渐长乃天道常理。”

  没有人注意到,冰窟穹顶倒悬的冰锥正以诡异的速度生长。

  那些水晶般的尖刺白日里映出道馆飞檐的倒影,入夜后却显出巨兽肋骨的形状。

  洒扫弟子跌碎的冰锥里,竟滚出颗裹着冰衣的眼球,待执事长老赶来时,那东西早已化作一滩腥臭的雪水。

  ······

  第二日清晨,卯时的晨雾还未散尽,太和站在三清殿前的青铜獬豸像旁整理包袱。

  老道今日换了身罕见的云游装束,葛布道袍外罩着蓑衣,腰间悬的却不是麈尾,而是柄缠着紫铜线的枣木剑。

  安晨雪注意到他包袱里露出的物件:刻满星宿的罗盘用旧道袍裹着,五帝钱串成的辟邪链下压着一张泛黄照片,看不清人影。

  他将朱砂罐里的陈年砂粉分装成三包,忽有山风穿殿而过,他袖中飘出的符纸在空中自燃,灰烬居然拼成狼头的样子。

  道长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天,掐指片刻,又拾起了行李。

  她问道:“老道长要去看望故人吗?”她递过装艾草香囊的锦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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