候,维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了,还带着酒气和松木香呢。扁越人扭过脑袋,瞅见她手上拎着半坛子酒呢,皮甲上那些火星子印儿在月光底下就跟朵烧得差不多的花儿似的,就问:“你寻思啥呢?”
“寻思……云儿说的那让人犯恶心的事儿呢。”扁越人停了一下,又接着说,“也在想你们守着的那个基地。”
维安在她旁边一屁股坐下,把酒坛子往她那边推了推,说:“喝两口呗,驱驱寒。”瞧见扁越人摇头,她自个儿就灌了一口,那酒顺着嘴角就流到皮甲缝儿里去了,“基地里的人啊,确实记不住咱们的名儿。
他们就光记得‘夜猎队’,就记得‘那些穿皮甲的’。
可那又能咋的呢?”她拿大拇指在刀鞘上蹭了蹭,那长着疤瘌的眉骨在月光下白晃晃的,“我表姐快不行的时候,紧紧抓着我的手说,‘阿安啊,你可得替我守好西城门啊’。
打那天起,我就心里有数了——有些事儿啊,不是为了让人记住,是为了……以后不后悔。”
扁越人瞅着她的侧脸,冷不丁就想起师父快咽气的时候塞给她玉簪子时说的话:“这簪子是你娘的,你娘老是念叨‘医者仁心,得看见众生的苦处’。”
那时候她不明白,一直到从丧尸堆里背出来第一个伤员,一直到看着猎队的队员们咬着牙说“不疼”,一直到碰见庄周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——有些事儿啊,真不是为了被人记住,就是为了……以后不后悔。
林小云儿的声音冷不丁就从营地那头传过来了:“维安哥!老陈说他伤口痒痒的,这肯定是快好了呀!”
维安答应了一声,站起来的时候还拍了拍扁越人的肩膀说:“睡吧,明天早上还得给庄周一梳头呢。”
扁越人就这么看着维安朝着篝火那边走去的背影,那火光一照啊,她皮甲上的血渍看着都有点暗紫色了。
林小云儿蹦蹦跳跳地迎上去,手里举着伤药箱,嘴里还不停地叽叽喳喳说个没完,她辫梢上插着的野菊在火光里晃来晃去的。
扁越人突然就想起刚刚林小云儿说的“基地里的人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”,还有维安说的“不后悔”,这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泡了水的棉花似的,又沉又软乎乎的。
夜越来越深了,紫藤花的香味都快散没了,就还剩下那么一丝丝。扁越人摸着腿上那件粗布外衣,上面还留着林小云儿的体温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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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眼睛瞅着转角楼挂着的灯笼,又想起庄周头发里的紫藤花瓣了,还想起他说“阿越明天要给我梳头”的时候,嘴角那点怎么也藏不住的笑。
有些梦啊,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假的呢。就像现在心里漫上来的这种暖意,就像在篝火旁边互相搀扶着的那两个人的身影,就像藏在林小云儿眼睛里、还没说出口的那种心疼劲儿。
然后她就裹紧了外衣躺下来,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。
风从营地外的青瓦上吹过,隐隐约约送来了童谣声,就像是从很遥远的梦里飘过来似的:“阿越梳发百千缕,小周藏糖三两颗。”
扁越人在闭眼之前,心里还在琢磨呢,明天早上要给庄周梳个啥样的头发才好呢?说不定扎两个麻花辫吧,就像林小云儿那样,辫梢再系上两朵野菊花。
这么一来,等他笑起来的时候,眼睛里的光亮就好像能掉进野菊花的花蕊里去。
在营地的另一头呢,林小云儿刚给老陈包扎完伤口,就蹲在篝火旁边扒拉炭灰。
火星子溅起来的时候,她看着维安的背影,喉咙里就像是堵了一块没化的冰糖,又甜又涩的。
她就想起上个月,维安给王婶子挡丧尸的时候,肩胛骨那儿被抓出了三个血窟窿;又想起维安把自己的口粮分给新来的小队员,自己啃了三天的干馍;还想起基地里的赵大娘指着维安的鼻子骂他“浪费粮食”,维安就低着头擦刀,刀鞘上的手啊,青筋都在跳。
“小云儿,发啥呆呢?”维安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,有点哑哑的。
林小云儿赶紧扒拉炭灰,把眼眶里要涌出来的眼泪给憋回去,说:“没……没咋。哥,明天早上我想吃你烤的红薯。”
维安也蹲下来,拿刀尖挑起来一块红炭,说:“行嘞,给你烤个最大的。”火光映照下,他下巴的胡茬清晰可见,声音温柔得好似融化的糖块,“可先说好啊,烤焦了可不许哭鼻子哦。”
林小云儿抽搭了一下鼻子,把脸埋进膝盖中间。她心里清楚,维安看不到自己的表情,于是便小声嘀咕着:“才不会哭呢……只是……只是觉得你应该多吃点。”
营火噼里啪啦地爆响着,这声音把她那轻轻的抽泣声给掩盖住了。
远处的更夫已经敲过了第三遍梆子,夜色像一块巨大无比的幕布,缓缓地漫过青瓦白墙,把好多没说出口的话都给遮起来了。就像林小云儿憋在喉咙里的那句“你也应该被人疼爱呀”,还有维安没说出来的“我不疼,真的不疼”,再加上扁越人袖中玉簪里,那一丝似有似无的、来自另一个梦境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