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、泛酸

  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斜照进书房,博山炉焚着袅袅青烟,萧显从笔架上选了支上称狼毫,饱满的沾了墨水,握着笔杆的手悬在纸上,眼看着大滴的墨色在云母宣上晕开,他揉了揉发痛的额角,“释因大师可寻到了?”

  陆遗低头回答:“还没有。”

  “先不用找了,派出去的人撤回来。”萧显烦躁的将宣纸揉着扔在一旁,疲惫的翻了翻手札,指腹划过记载的时间节点,皱眉沉思,听着窗外树叶沙沙作响。

  前世遇见释因大师是景平元年,如今提前寻他,遍寻不得,想来是机缘未到,强求不得。

  “是。”陆遗不问缘由,只是服从命令。

  萧显将手札合上,又问道:“宫里可有消息?”

  “陛下单独接见了鸿胪寺的秦寺丞,尚未有消息传出。”

  他继续说道:“再探,有消息及时回传。”

  出使戎国的使臣回来当晚,萧显就单独找上了鸿胪寺寺丞秦兆。

  前世江容表兄崔临状元及第,初时授官鸿胪寺主簿,次年擢升的礼部主客司主事,秦兆就是他的上官,偷偷调查崔临时,让他发现了一件事。

  朝阳长公主和亲戎国前,曾与他来往密切,似有私定终身之意。

  前世秦兆就想御前启奏,却被暗中阻止无法上殿。

  他知道朝阳长公主命不久矣,明帝有意再选宗室女和亲,封锁消息主要是不想让平阳长公主知晓,他选定的是静和县主。

  萧显帮助秦兆在早朝启奏,意在将朝堂的视线转移,所有人都在关注和亲公主一事,便能留给他足够的空间去找寻陈豫用来威胁皇后和燕王的“那东西”。

  早朝上这一出,犹如凭空炸雷,宗室与朝臣心里都会有所波动。

  朝阳长公主的名号牵涉尘封多年的旧事,无疑是当面给明帝添堵。

  朝阳长公主与先明章太子一母同胞,出生后被封为朝阳公主,不料同年明章太子亡于政变,张妃自尽,襁褓中的她被贬为朝阳县主,只与乳母相伴。

  明帝登基后,朝堂宗室皆知明章太子是不可提及的禁忌,朝阳县主被刻意忽略,任人欺凌,生活贫苦。

  也就是此时,她结识了来长安赶考的贫苦学子秦兆,给他提供了些许帮助,一来二去,与其相识相知。

  秦兆进士及第,因出身寒门又不愿求娶高门贵族女,守选等了三年还未见得机会,生活贫苦太甚,又去考了“书判拔萃科”,这才被吏部授予门下省弘文馆校书郎的官职。

  初入官场的秦兆自叹,门下省弘文馆校书郎不过是从九品上的小官,朝阳县主就算是身陷落魄,也是正二品皇家的县主,身份尊贵,婚嫁择他,定会受人非议,他碍于官小,恐误其终身,未敢提亲。

  戎国来犯,此时朝堂军需不足,需要时间储备军需,便有人提议,以公主和亲换取时间。

  默默无闻十几载的朝阳县主被频频提及,姐妹加封长公主时她被刻意忽略,至今只有县主称号,需要和亲时她倒是成了第一人选。

  秦兆心知不妙,打算上门提亲,六礼过到纳征,便是板上钉钉的婚约。

  他没想到圣旨来的更快,眼睁睁看着朝阳县主被封为朝阳长公主送去戎国和亲。

  那日,和亲的车驾自朱雀门而出,她一身凤冠霞帔,端坐奢华无比的车架中,代表着雍朝皇室出使,一时风头无量,护卫开路,众星捧月,真像是骄奢淫逸的公主出行。

  秦兆淹没在路边的百姓中,隔着薄薄的纱帘,他仿佛看到她眼中复杂的情绪,她瞥向窗外,看到他的身影,眸色动容,睫毛微颤,似有万千苦楚难宣于口。

  秦兆懂她,她从未享过公主之尊,却要践公主之责,如今孤身一人和亲蛮荒之地,心里定是又惧又怕。

  他跟着车驾,小跑着,视线黏在那单薄的倩影上,多看一眼便多一眼,他深知此一别便是永难相见。

  早知如此,他早去提亲,便不会有此祸事。

  未能与她举案齐眉,他终身悔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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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江容得了消息,顾不得其他,立刻赶去平阳长公主府,着急的找寻静和县主。

  戎国屡犯边境,明帝不堪其扰,便派遣使团,她记得前世就是他们带回来朝阳长公主时日无多的消息。

  前世明帝派人上下封锁消息,就是怕适龄的宗室女得了消息匆忙出嫁,导致没有合适的和亲人选。

  特别是对静和县主处消息严防死守,其父身为礼部尚书都没听到半点消息。

  不知为何,这一次会由秦寺丞当朝指出,不论是什么原因,她都得去提醒静和县主,如今适龄婚嫁的宗室女她为长,若是不能赶在和亲圣旨前定下婚约,和亲人选必定是她。

  乘马车来的路上,江容在暗暗懊悔,前世消息明明是封锁的,她怕早说惹得静和县主日日烦忧,本打算等过段时日表兄崔临来长安赶考时,在商议此事,没想到突发变故。

  一进前厅,就看见礼部尚书林怀明正送裕王萧显出门。

  “裕王万安,”江容驻足行礼,敛眸,仿佛与他完全不熟,言语行径保持距离。

  萧显面色淡淡,“不必多礼。”

  转头抬眸对林怀明说:“林伯伯,我是来寻县主的。”

  “阿妩在疏桐院,你自己去吧。”江容是府上常客,路都熟悉,林怀明笑着应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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