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黎曾经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庭。
父亲开明爽朗,是个白手起家的富一代,最大的爱好是为妻女下厨。
母亲管家里和公司的账,还有一家工作室,出售雅致的手工艺品。最受欢迎的,是各种神秘美丽的面具。
唯一遗憾的,是双胞胎姐姐楚悠患有先心病,极有可能活不到成年。
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亲密无间,争吵打闹。
楚黎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,在十五岁的春天。
双胞胎姐姐逝于一场春雨后,临终前她握住楚黎的手,嘴唇泛紫,杏眼弯弯。
“黎黎,不要难过,我只是自由了。以后的风景,请你替我多看看。要开心,要健康,要勇敢。”
哪怕早有准备,楚悠的离开还是让父母悲痛欲绝。
举行完葬礼的那个夜晚,他们抱着楚黎嚎啕痛哭,用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目光,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脸,又将她用力抱在怀里。
母亲说:“没事,没事……无论怎么样,爸爸妈妈都会让你健康平安的。”
那时的楚黎懵懂搂抱着父母,发誓自己会更加努力,把姐姐的那份担子也挑起,以后绝不胡闹。
听见她这样说,父亲热泪滚落,捧着她的脸,重复道:“只剩你了,黎黎,我们只剩你了。爸妈什么都不求,只要你平安。”
冬去春来,寒来暑往。
姐姐的离世成了楚黎心中一场潮湿的雨,不猛烈,但连绵不绝。她很好履行了楚悠的遗愿——代替她多看这个世界的风景。
她将外出拍摄的风景照片冲洗出来,和每周的周记一起存放在楚悠的房间书柜。
父母一直没能从大女儿的离世走出来,虽然平时没有异样,说说笑笑,但路过楚悠的房间或用过的东西都会默默看上好一会。
因此,楚黎几乎不与他们说烦心事,不想他们再平添烦恼。
高中毕业的暑假,家里终于久违地轻松和乐起来,父母仔细查阅资料,为她选专业做功课。
还提出一家三口外出旅行。
自从姐姐离世,家庭旅行就取消了,楚黎都是和朋友一起去的。
她很期待这次旅行。
天不遂人愿,出发前夕,父亲做了满桌好菜,等楚黎兴高采烈吃完,才欲言又止告诉她,旅行要推迟了。
外地的子公司的重要项目出了问题,他和母亲要一起去处理。
母亲抚摸她的脸颊,语气温柔不容拒绝:“小宝,妈妈有位朋友,她那边风景好,适合度假,你去那边住一段时间,等解决了爸妈就去接你。”
楚黎隐隐觉得不安,提出要一起去出差,被父母坚定拒绝。
行李当天就被打包好,父母絮絮叨叨叮嘱了很多,说得最多的就是——
“乖宝,千万要戴好铜钱,不要弄丢了,知道吗?”
母亲为她轻柔整理头发,目光柔和至极。
“平平安安,健健康康。”
说完,轻轻一推楚黎,目送着她出门、登车。
车程很漫长,中途辗转换乘了几次。
母亲的朋友住在江南水乡,青山上的一座三进院子,青石黛瓦,风景的确很好,但与世隔绝,几乎没有信号。
接待楚黎的是位清瘦女人,看不出具体年纪,眉目沉静,手腕缠着圈木珠,面上噙着淡笑,十分随和。
她自称明菩,楚黎便喊她“菩姨”。
院子里还有一位和她同龄的女孩,叫明纯,是明菩的徒弟,性格活泼狡黠,没信号的时候,她带着楚黎漫山遍野地跑,捉萤火虫、采野果,去山溪泡脚……
楚黎一开始还很不安,会整天找有信号的地方给家里打电话。但说不了两句,就会断断续续,说半天都聊不完一件事。
后来两人玩得太疯,电话又很难打出去,她就好一段时间都没给家里打电话。
直到后知后觉一个月已经过去了,但父母还没有来接,才意识到不对劲。
父母的电话拨不通了。
反复拨打上百次,都是关机状态。
楚黎握着“嘟嘟”响的手机,站了很久很久,站到月亮冒出山头。然后猛地冲回自己的房间,开始胡乱收拾东西,一边收,眼泪一边往外冒。
托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到小院大门时,明菩与明纯站在门口。
明菩:“小黎,你的父母三日前意外身亡,已经将你托付给我。你身上有一因果,不离开这,我可想办法为你遮掩,安度余生。”
“如果你执意离开,只能亲自去应这份因果。我不拦你,但你要慎重抉择。”
明纯小跑上前握住楚黎的手,近乎哀求:“小黎,你留下来吧,我师父说的话不会有错的,不要走。”
楚黎已经想不起来,当初的自己,是怀着何种心情托着行李箱,沉默越过门槛。
她被绊倒摔在地上,满手是血爬起来,恍惚想起来自己还没道谢。
于是回头,呆呆木木道:“谢谢菩姨照顾,我要回家了。小纯,再见。”